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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09 貼文於 PTT/Lee Joon Gi版 


【背景說明】本文時間點介於 #13以後 #14 之前。

人物狀態:因吳宮尚之死,解樹貶至教坊洗衣,王昭出使中國一年後歸來。

#13 情節:太祖王建駕崩、三八合謀逼宮、王旭背叛王堯、王武即位、昭誤傷堯、解樹安慰王昭

#14 情節:惠宗元年~二年 四樹感情漸趨穩定、解樹生日、水銀殺害王武、王堯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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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宗元年/某月


  解樹沒什麼表情,水靈般的大眼曾一度濕潤而有神采,但很快地她又阻斷應有的感覺,將內心並重新上鎖。

  「謹遵御令。」

  雖然早有預料皇令的內容,但解樹沒想到自己竟這樣快就能離開教坊,重回茶美院。周圍的洗衣宮女一陣低語,眼神頗複雜地瞅著眼前的跛腳女。這一刻以後,她竟然不再與大家平起平坐,一躍好幾道宮牆,重回到那座有眾皇子們穿梭的樓臺殿閣中。

  宣傳侍衛一走,周圍的宮女先是遲疑,後來幾個湧上前,有的道恭喜、有的道羨慕,有的不敢吭聲,生怕解樹會想起彼此間曾有過的不愉快。解樹只是維持一貫看似溫和、實則保持距離的淺笑。

  酸言閒語,這一年來的每一時每一刻,沒有短少過。永遠都有人提醒著吳尚宮的事、永遠都有人故意問起王室成員的秘辛……而這些卻是解樹想要忽略、遺忘的。她發現只要夠累夠辛苦,那些人的影子至少就不會出現糾纏住記憶;只要夠累夠辛苦,思緒就得以完全空白,不沾染一絲血痕。

 

  一年的時間,夠讓她學會,不想不聽不在意。

 

  直到在素帛淨衣的晒衣場,空氣中的清淡皂味,混著濃郁的相思。眼角餘光映入了久違的身影,從身後而來的緊擁,重新抓住解樹的心臟。

  「妳還是一樣漂亮。」

  冰藏一年的情緒,瞬時消融。解樹記得自己激動的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因為他,一切又都活過來了…

  

  「回茶美院的事,他或許也知道了吧?」解樹想起王昭,那心,便又揪住了。  

  四皇子那天哭了。

  自責與痛苦全化作一行行擦不乾的淚。儘管與三皇子兄弟不和睦,但總是同胞手足,沒有真的想要結束對方性命。解樹太明白四皇子的傷,對親情的渴望縱使隨著年齡增長而稀釋,可是它畢竟是生命中的缺口,能夠癒合,誰又會刻意挖深?總是冷冰冰的四皇子,撥開灰燼,赫然發現他心裡仍是一團熾熱的火。

  解樹簡單收拾過,沒什麼需要點交的物品。茶美院明日午時以後才報到,這幾個時辰還有哪裡可去?她吐了口氣,撫著膝蓋,重新坐回房中。窗外響起人聲:

  「我是伯牙。」

  聽到熟悉且信賴的聲音,解樹露出一絲的輕鬆。



  有伯牙在的地方,那個地方就會成為一幅畫。解樹看著眼前風姿颯爽的十三皇子--他們倆完全不同類型呢。伯牙柔潤如玉,至於四皇子他呀……

  解樹立刻察覺到自己的胡思亂想,一時心虛,隨口問了伯牙「雨熙呢?」

  伯牙聞言無奈一笑,沒有接話。

  「所以,她回到自己故鄉了啊……」解樹自答。

  「對了,恭喜妳回到茶美院。那裡才是妳所熟悉、也適合妳的地方!」

  「嗯。」解樹望著笑得正好看的伯牙。

  「別擔心!當今陛下必定是信任妳的,妳總算苦盡甘來。不過,昭哥他……」

  「四皇子?」解樹一聽,快速追問:「四皇子他怎麼了?」旋及發現自己似乎太激動而又低頭。

  貼心的伯牙明白,沒有讓解樹尷尬太久:「堯哥墜崖後,這幾日就沒再看過他了。不曉得躲哪?」

  解樹「咦」了一聲,眼珠子又彷彿活了過來。「那天,我見過四皇子了。」「是嗎?」

  身經百戰的四皇子,那天哭得像個受了委屈不敢放聲的小孩。解樹只能盡量將王昭抱滿,想像能夠將他的傷痛全部擁在懷中。

  「嗯。請十三皇子不必擔心,四皇子很快就會出現了。皇宮是他的家,他總會回來的。」

  說的這麼斬釘截鐵,伯牙忍不住疑問道:「妳和四哥?沒什麼事吧?」

  「嗯?」解樹看著伯牙,「十三皇子的意思是?」發現伯牙似乎正在研究自己,她移開目光,重新隱藏思緒。 

  現在的解樹,不再大喇喇地說話,用字小心翼翼,經常不動聲色。伯牙能夠理解,也覺得難受。何況四哥呢?


  伯牙想起四皇子王昭出使回國的那陣子,只要談到解樹,就緊抿著嘴,不曉得生誰的氣似的,面露不悅。偶爾不是在南大街上穿梭,詢問藥舖子問藥;就是臭著一張臉追著太醫問東問西,太醫們都害怕極了!四皇子面色紅潤、血氣正旺,實在看不出來傷筋錯骨之勢,卻盡問腳傷骨傷一類的病況。


  這個哥哥只是拙於開口,可是該做的、能做的,他一定會盡力嘗試到最後。然而,解樹總拒絕四哥。

  莫非還寄掛著旭哥?


  「四哥只有妳。妳懂的。」伯牙想了半天,似乎也只能言盡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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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到王昭,是在一場筵席之前。逋登基的惠宗舉辦一場夜宴,邀集各地豪族聯絡情感。重回茶美院的解樹負責修整惠宗的儀容。


  「四皇子求見。」門外侍官稟報。


  解樹退到一旁,欠身低頭。只聽聞移步時衣衫擺動的沙沙聲,由遠而近的騷動著。直到眼角餘光瞅見墨綠色浮青龍的長衫布掛映入。此時,王昭就站在解樹斜前方,距離之近足以讓解樹感覺浮躁。


  解樹一個欠身作勢退下,惠宗笑著說:「沒關係!四弟與妳都不是外人,不必迴避。」惠宗貴為九五至尊,私下仍然是大哥模樣。


  解樹頗感無奈:「是,陛下。」一抬頭,便讓王昭的視線給糾纏住。

  又來了!

  王昭總是這樣!不顧旁人、不顧禮法、不顧我願還不願,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想靠近就靠近、想凝視就凝視,不許拒絕。

  不曉得為什麼,王昭愈熱切,解樹就愈覺得心裡有委屈。彷彿再度置身於熙來攘往的南大街上,四皇子輕裝快馬逼近,手臂一個使勁就把人給帶上。總是這樣,掙不開來,又不能貿然跳馬;因為執韁的四皇子早就以他的胸膛為屏蔽,圈禁住身前伊人的身形,耳際髮間都是王昭的鼻息,一呼,一吸。

  他總是這樣,要你曉得他的存在。
 

  惠宗讓解樹完成份內事,便擺駕前往筵席處。王昭原本隨侍在後。突然又停下腳步,看著正在收拾器皿物件的解樹。解樹下意識回頭,兩人又四眼對望。這次是王昭先閃開解樹的眼神,深吸口氣二片唇才微啟又立刻閉上。

  解樹了解這個表情的意思。每當四皇子有內心話要說,總要若無其事一番。她不自覺地露出很輕很輕的笑容。

  「四皇子有話?」

  「嗯,」王昭沒想到那麼快被看穿心思,緊張了一下;一旦迎上解樹秀麗的臉龐,又不自覺得放鬆起來。「那天、謝謝妳……來。」王昭指的是王堯墜崖後,曾約解樹東池一會的事。

  他殺過狼、殺過人,但都是為了生存。唯獨傷害堯,完全是場意外!儘管王昭早就看開了與母后、堯、貞之間的情份,也沒想過要完全斷絕這層親情關係。可是,他卻無法向任何人吐露,錯誤已經造成,多說也是無意義的解釋。王昭太習慣周圍的冷漠與嘲諷,他王昭不需要媚俗取得外人的相信,唯獨解樹……這個世界怎麼想王昭這個人,王昭不在乎;可是解樹怎麼理解王昭這個人,這關係到王昭的世界是否將重新孤獨。

  「四皇子有吩咐,身為宮女只是盡力完成。」

  又來了!

  雖說解樹的回話常有令王昭難以招架的時候,但是那日到花園只是為了成完皇子的吩咐,這個答案王昭聽了只有火氣。

  一年不見的解樹,變化如此之大!每句話都像在劃清界線,每個字都在推遠彼此的距離。曾經那個愛笑的、說話理直氣壯、偶爾老氣橫秋的女孩,變作眼前這位少有聲音與表情的木石之人。

  好像真的成了一棵樹,佇立在宮廷一隅,春花秋月、夏涼冬雪也無所感。

  王昭再度後悔這一年的時沒有陪在解樹身邊,沒有陪她一起走過失去吳尚宮的悲痛與莫名身陷宮鬥之中的恐怖。拖了一年多的腳傷,又耳聞教坊生活的不如意,王昭愈想愈覺得既是煩躁又充滿心疼。

  「別生病了。那腳,我一定會找最好的太醫幫妳。」說完,王昭轉身要走。

  看著四皇子的背影,解樹陷入一陣茫然。四皇子的高度、四皇子的肩膀,竟是她最熟悉的……然而四皇子的承諾,真的可以毫不猶豫的相信嗎? 解樹某一瞬間想起王旭,但很快就斬斷遺緒。關於忽略,解樹已經把自己訓練得很好。因為忽略,八皇子的一切都不必再有回應。沒有情緒,沒有遺憾,沒有埋怨。

  信州長成的王昭,與自小受到貴族教育指導的王旭,氣質天差地遠。王昭卻多了狂妄、多了勇氣、多了不顧一切。在牢裡,最常想起的是王旭;可是最後一刻,在刑場、在雨中、在大殿上,孤身擋在身前、護在身後,只為了讓自己活命,極其傲然的與高麗制度拼搏的人卻是……

  解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可是,在這宮裡,貿然相信一個人畢竟是危險的!性命不是自己的,每一步都是深淵薄冰,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四皇子失去親情、吳尚宮失去生命、八皇子失去自己。每個人都在犧牲……

  王昭正要出門檻,又退了一步回過身,看見發愣的解樹。

  「不只是腳傷,妳所失去的,我都會,盡力幫妳。」

  解樹驚訝地望著王昭。

  王昭揚起嘴角微笑。

  四皇子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就不能放著我不管嗎?找回失去的,要是再度失去呢?我現在身邊還有什麼呢?……不能讓皇子您為了我再度遭遇更多的不幸啊!解樹內心裡激動著,可是,她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表情看似沒有多大的改變,但雙眼泛著水光,呼吸急促了些。

  這麼細微的情緒變化,王昭全看見了。很好!熟悉的解樹還活著。

  「我會幫妳的。」王昭說完,自信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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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宗元年/又某月


  老太醫退出茶美院。還沒下第一階,等在一旁的王昭立刻將他老人家拖到一旁。伯牙覺得有點好笑,老太醫則是一臉無奈

  「茶美院尚宮,她的腳,現在如何?」王昭冷著一張臉看不出表情,但口氣明顯急躁。

  「四皇子無須擔心。解尚宮的腳大有好轉,舊傷也好了六七成了。」

  「真的?」王昭生怕聽錯,伯牙在一旁點頭表示同樣聽見了太醫的話。王昭才略顯輕鬆些。

  「解尚宮深得陛下信任,好好醫治她,就是有恩於陛下了。」伯牙道。

  「下官不敢。主要是解尚宮還年輕,仔細調養,好得快。另外,十四皇子送來的藥也好用,效果極佳。」

  王昭一聽立刻冰住臉。「十四皇子?」

  伯牙心中大呼糟糕,才想說幾句化解尷尬,王昭又揪著老太醫問東問西:「十四皇子送的是什麼藥?」

  老太醫用著危顫顫的手,從寬袖裡摸出瓷瓶:「就這個了。十四皇子特地交待,要讓解尚宮使用。」

  「這是什麼?」王昭懷疑道。

  「十四皇子說是祖傳秘方。」

  王昭冷笑:「他祖傳?不也是我家祖傳嗎?把它扔了!回頭我給你。」說完,氣沖沖的走了。

  老太醫摸不著頭緒,希望十三皇子解惑,剛才自己是否說錯什麼?伯牙只是一貫優雅的微笑,拍拍老太醫的肩。



  解樹當然了解四皇子的為人絕不會公器私用、更不是個會怠職做事。但是,夜巡皇宮的重點難道不應該在陛下及嬪妃的住所嗎?否則怎麼每次看書累了,向窗外望去時,時不時迎上那雙熱烈的眼神。

  現在也是。

  解樹想起什麼,立刻起身步出房門。王昭覺得奇怪,解樹預備去哪?

  結果,解樹走到王昭跟前。王昭示意衛兵們先到別院,自己隨後趕上。

  「妳總是看書看得這麼晚。」王昭深情地望著解樹,又說:「雖是夏天,還是夜涼,進去吧。」

  解樹不為所動,仍只是瞅著王昭。

  「有話說?」

  「四皇子的藥,謝謝了。」

  「喔!」王昭聽了好開心。

  「也請四皇子不要再做出威脅太醫的事了。」這會兒解樹的口吻,倒像起教訓弟弟的大姐。

  王昭聞言,笑臉稍稍收住,但語氣平和地說:「我沒有威脅他。」

  「你不是說把十四皇子給的藥扔了嗎?」

  「一聞就曉得貞給的藥不新鮮。」王昭的口氣十分理所當然。

  「原來四皇子鼻子這麼好,應該也很適合掌管茶美院呢!」

  王昭又讓解樹幾句話堵的無法搭腔。解樹略帶責備:「那總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怎麼可以隨便糟蹋?」

  「更何況太醫年紀也大了,雖然你是皇子,但對方好歹是長輩,別動不動就不高興。」

  坦白說,眼前這麼一刻,嘮叨的解樹彷彿回到了還住在八皇子宅第時那般爽朗的模樣,沒有驚恐與病痛,理直氣壯的說著對也不對的道理。王昭不覺又看得入迷,即使解樹是在輕責自己多事,王昭還是覺得雀躍。

  「不是的,我沒有威脅太醫、更沒有對他不高興。」王昭低頭,湊近解樹:「我這張惡人臉,怎麼也無法解釋成善良啊!」

  「四皇子你……」解樹不喜歡這時候還把話題扯到臉上,嗔視著王昭。

  王昭卻看醉了。浸釀在月光下的樹啊!

  「知道了。妳不喜歡我問太醫,我就不再過問了。」

  「真的?」

  「嗯。但是妳要答應我,讓我關心妳。不要逃避。」

  四皇子又來了!縱使先前已有數次突然示好的舉措,解樹就是沒辦法故作鎮定。又是直愣愣地迎上那熾熱的眼眸。

  「一年前我們都沒死,一年後我們活著再見……樹啊,在這個宮裡,還有妳在,我就不是一個人。」

  解樹記起自己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解樹總能從王昭嘴裡,聽見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王昭顯然把這些話都吃下肚,反芻成得以實踐的承諾。解樹曉得,面對四皇子,無論自己如何冷情冷面,最陰冷的角落,總會有王昭射進來的暖陽。

  「妳是我的人啊。」王昭微笑著提醒解樹,這個至今未變的承諾。


(下):〈狼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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