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 ´Д`)y━.ξ

　　「聚生分死」講的是頭和尾，中間過程之所以省略不提，都是因為生活中冷不防會有讓自家那群瘋起來胡天胡地的弟兄們，亂七八糟的出了主意、而被擺了一道的無言時刻。

　　進入駕駛座，插入鑰匙，啟動，扣上安全帶，鄭號錫忍不住重吐鼻息。

　　為求搬家以後私生活不被打擾，理當是知道的人愈少愈好才便宜行事；所以之前幾乎都是拜託光州的親人協理，最後自己再行李入住便可。但少小離家已十多年，隨手物品只會多不會少，真的要搬也還是得有個幫手。

　　原本再單純不過的事，三十分鐘前讓碩珍哥以及他手下的幾個孩子們聯手以拙劣的演技攪成了一片混亂不說，肇事的一群人全都腳底抹油，徒留眼前的尷尬待收拾。

　　調整照後鏡的角度，鄭號錫看著一身黑的閔玧其逐漸走近－－金碩珍帶走其他人，就剩這位。

　　鄭號錫有著吸吐不完的沉重。

　　直到副駕座車門開啟，入座，關門。

　　「哥，今天就拜託你了。」

　　「嗯。」

　　終於還是得面對面，兩個人。

　　駛離地下停車場才見天日，車身立刻感受到暴雨砸頂的衝擊。

　　一路上鄭號錫看似專心的注視著前方路況，但耳裡怎麼聽都覺得今日車內的曲子不對。他瞄了手機幾眼，明明是昨晚才下載好的動感舞曲，現在聽起來每個重拍都使人暴躁。下一首是，下下一首也是。

　　餘光瞥見閔玧其肘撐在窗框，隻手扶額，帽簷壓得低，不知是醒是睡。鄭號錫索性關了音樂。

　　七月的首爾進入雨季，這時裝修房子不是太聰明的決定，光是粉刷就多出幾日的工作天。但急性子的鄭號錫只想盡快安定下來，能多快就多快，這樣才能無暇思考「結婚」的決定究竟是壞是好。

　　「塞車了啊。」

　　雨刷不論多麼勤力地左右擺動，密集的雨絲總能重新踩過擋風玻璃任何一處乾燥的角落，前面車輛的紅色尾燈，成了一灘又一灘擴散且模糊的光暈。明明有個明確的目的地，卻只能陷在車陣中走走停停，原本預計四十分鐘內抵達終點，如今走了廿分鐘還走不到一半的距離。

　　「嗯，應該會堵一陣子吧。」閔玧其出聲回應。

　　沒預期有人搭腔，鄭號錫嚇了一跳，誤按了喇叭。

　　「怎麼？緊張？」閔玧其說的時候嘴角輕揚。

　　「哥突然開口，」鄭號錫說這話時沒太多表情，「剛以為你在休息。」

　　閔玧其摘下帽子，將髮頂、兩側頭髮撥鬆後，慵懶地歪身。鄭號錫沒空仔細看閔玧其調整姿勢成什麼樣子，卻曉得對方正瞅著他。

　　前擋風玻璃內側泛起薄霜，駕駛起來更讓人精神緊繃，鄭號錫就快窒息。如果不試圖做些什麼動作讓自己看來稀鬆平常，就怕下一秒會在密閉的車裡放聲大叫。他迅速按下車窗鍵，給自己一個可以靈魂出逃的細縫存活。

　　「嗯？」閔玧其果然好奇了，「雨水會潑進來吧？」

　　「想說這樣做玻璃大概就不會起霧了。」鄭號錫佩服起自己的臨場反應。

　　「現在開窗只會讓車內濕氣變重，起霧速度反而更快。先關上。開除濕，等一下再開暖氣，這樣很快就會散了。」閔玧其邊說，邊調整車內空調的設定。

　　「……」怎麼會忘了這哥是常識王啊。

　　「不太想跟我說話？」閔玧其問的好似漫不經心。

　　「哥怎麼會這樣想呢？」鄭號錫慶幸著車陣終於有了動靜。他得直視前方專心開車。

　　「還學會了說謊呢。」

　　「啊，忘了左轉了。」鄭號錫語調誇張的碎唸自己開車不認真，乾脆開啟衛星導航。

　　閔玧其並不惱，他曉得鄭號錫肯定慌了，就不再深究上一個話題，兀自看他的窗外街景。

　　窗霧散了，車內重新沉默。

　　有灰暗的天空作底，窗戶成了半透明的鏡子。閔玧其挪了挪身子再往後躺一些，這樣就能不尷尬的凝視著窗戶反射出的鄭號錫。

　　閔玧其想起昨夜關了燈後，碩珍哥罕見的又重新亮燈，並跑到他的床緣來，一臉嚴肅的說著：「雖然說破壞人的姻緣是要折壽的……但、兄弟，我最多就是幫你到這兒，明天你自己看著辦吧！」

　　當下聽著金碩珍的計畫，雖是粗糙到令人嫌棄，但閔玧其心裡也覺得倒數的時刻，確實需要做些什麼。不見得是要挽留這份感情，至少，和號錫之間能有個正經的結束，而不是由一場婚禮、一名女子的介入而作收。

　　不過，會吸引鄭號錫的女孩究竟是什麼樣的？閔玧其頭一次想知道。

　　「未來弟妹是什麼樣個性的人？」閔玧其望著右窗外看不清的雨景，聽不出語氣。

　　鄭號錫側頭回想道：「聰明、愛笑，反應快，挺有個性，相處起來讓人感覺輕鬆自在。之前智旻、泰亨他們都有見過她，印象都很好。或許……待會兒有機會讓哥見了她，估計也會喜歡吧。」

　　閔玧其慢了幾秒：「應該會吧。聽起來，跟你很像。」

　　「真的嗎？跟我很像？哇、那肯定是很棒的人啊！」歡快的鄭號錫出現了。

　　「也可能是說走就走的人。」閔玧其意有所指。

　　原本的笑意斂收，鄭號錫瞥了一下左側後視鏡，「嘖，你看後面那台。想超車也得先打個方向燈呀。」

　　當閔玧其以為，駕車的這位又要顧左右而言他時，鄭號錫倒是繼續說下去：

　　「她很乖，很多事情都不追問，說話又謹慎，很適合當演藝人員的另一伴，我相信她是個能持家的好女人。有時覺得讓她跟我在一起，多少是委屈了。」

　　平日看似也是工作狂的鄭號錫，其實熱愛居家生活，骨子裡滿載光州男人的柔情。過去會覺得這樣的鄭號錫令人舒心愉悅，但閔玧其今天完全沒有心情讚美。

　　一旦想像起那個畫面：鄭號錫坐在客廳裡看書，回頭聽到廚房裡有聲音，起身過去幫忙……又或者小心翼翼的放置收藏公仔，頻頻問後頭的人這樣擺有沒有整齊……，而這些框鏡裡，都不再有他閔玧其，就會莫名興起打爆一整排店面玻璃的衝動。

　　可冷靜想，這一趟車程，或許真的是鄭號錫婚前，他們僅有的獨處時光。

　　「新家還很遠？」閔玧其問。

　　「本來很快就可以到的，因為下雨的關係。這個路況看來，大概還要再十、十五分鐘左右吧。」

　　（所以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還剩十五分鐘嗎……）

　　衛星導航提醒駕駛人前方三百公尺處，左轉。

　　「大家都說要去光州呢。」閔玧其說。

　　「真的嗎？」鄭號錫已經曉得閔玧其不參加，但回答時仍盡量讓自己延續著之前平穩的語調，「但我們前幾天討論過了，婚事暫時不打算公開，宴請什麼的也都先取消。」

　　閔玧其頗感意外，「未來的弟妹不在意嗎？女孩子多半會感到傷心吧？」

　　「這其實是她的意思。但我想目前這麼做的確比較好。」

　　「不過住一起早晚會被發現。」

　　「到時候再說吧。被發現了，就帥氣的擋在她前面，大方承認！」

　　「這麼想保護她？」

　　「當然啊。」

　　「像我這麼多年來保護你一樣。」閔玧其說的肯定。

　　鄭號錫想，要是腦子裡能有台榨汁機能有多好，不管聽到什麼都快速攪碎。　　

　　事先打了方向燈，但踩油門的腳忘了放開，車子又往前爆衝一小段。

　　該死！

　　轉彎的弧度過大，習慣單手握方向盤的鄭號錫也不由得雙手擱在盤上，仔細的抓車距，順利切過對向車道，接上另一條較窄的道路。

　　稍稍放鬆，這時又突然竄出一隻狗。

　　雨天加上狗出現的位置視線相對較低，等到發現時只能急踩剎車，車內一陣晃動。以為胸骨撞上方向盤會是一陣劇痛，結果沒什麼感覺。鄭號錫低頭看，閔玧其的手橫在中間，護住了自己。

　　「哥你快點幫我看一下！那隻狗沒事吧！」

　　閔玧其看了一眼，淡定說：「沒事，牠走到對街了。」很久沒看到鄭號錫嚇得魂不附體的醜樣，閔玧其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嚇到哥了。」

　　「沒事。不過……」閔玧其似乎打開話匣子，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

　　「弟妹曉得你的膽小，不完全是為了做節目的效果吧？」

　　「弟妹敢捉壁虎嗎？」

　　「弟妹應該曉得你愛吃蝦？不過要十分新鮮才行，不然你腸胃受不了。」

　　「或者，弟妹知道你喝了酒，會拉人進包廂？」

　　紅燈。鄭號錫停了下來。

　　「別說了，哥。」他今天第一次轉過頭，正眼看著閔玧其，沉著聲音警告。

　　鄭號錫其實是個隨和的人，「原則」什麼的都只用在工作上，素日鮮少與人衝突。但即使對方是放在心尖上的重要人物，也不能老說些踩人底線的話。

　　可如今眼前的對手不是泛泛之輩，而是閔玧其。

　　閔玧其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為什麼不能說？這麼多年，難道我跟誰傳過緋聞嗎？

　　我最近一次的kiss表白，是在2015年的5月6號。

　　我知道我總是野心太多，不能自私毀了最愛的人；

　　所以我才告訴他，他始終都是自由的。

　　我以為，他會懂我。

　　我以為，我跟他可以等到那時候；

　　等到我的力量夠大了，

　　等到我可以保護他、保護這段關係的時候。

　　我以為這一天就快到了……

　　沒想到，他自由過頭。

　　一直到說完話，閔玧其的眼神沒有一刻離開鄭號錫。

　　綠燈。鄭號錫壓著怒氣，繼續駕駛。

　　對，不知道為什麼，鄭號錫就是很生氣！氣閔玧其打破了一路上的和諧，氣閔玧其為什麼現在才要跟他說什些！

　　開了一路的車，走走又停停。終於，抵達目的地，開進地下樓層，找到自家停車格。

　　熄了火，兩人都待在車上，沒有動作。

　　儘管方才被激怒，但這時候鄭號錫也總算意識到，如果現在就推開車門，你提兩袋、我搬三箱的快速結束搬家的行程；那麼，說完表面的感謝與祝福以後，他們將各自走上一左一右的岔路，日後就真的再沒機會以這樣微妙的身份共處，又氣、又惜、又在意的折磨彼此。

　　一旦下了車，門「碰」上的那一刻，他們的關係、彼此的依戀、相擁的夜晚，終將炸成難以訴說的回憶碎片，扎得心口流血，也不能向誰喊痛。

　　但，總要有人鼓起勇氣，率先整理這段若有似無的戀情，否則未來誰也走不出坦途。鄭號錫決定快刀斬亂麻：

　　「我不是沒想過等下去，」鄭號錫先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想了一下，最後直視著閔玧其繼續說：

　　「事實上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得到想要的安全感，然後跟我說『厚比，可以了』。可是，哥，你其實一直都沒有想過吧？『野心』它根本是活的，它會不斷膨脹，永遠不會有填滿的時候？」

　　「……」閔玧其眼睜睜看著鄭號錫的眼眶裡逐漸淹起水光。

　　「當我們不再需要公開團綜，為了官配而進行標準答案式的採訪時，你有多久不曾讓我知道『閔玧其真的需要鄭號錫』？」

　　「……」

　　「我認識了誰、跟誰交往……你甚至也沒說過一句什麼。好像，你真的很大方……好像，我真的很自由……」

　　「……」

　　「好像，有沒有我，都沒差……」

　　「看來你有很多不滿。」閔玧其的語氣聽來有些酸澀。

　　「閔玧其，你真的看得見我嗎？」鄭號錫第一次不帶敬稱的直呼對方的名字，說的卻不是情話，而是心痛。

　　「如果你擺明不相信，那麼我說再多，你也覺得都是屁話、都是理由吧？」

　　閔玧其講話永遠不會輸。

　　早知道說不過這個人的。鄭號錫突然覺得自己很傻，都這個節骨眼了，還企圖跟閔玧其溝通什麼？難道還想留下什麼溫馨甜蜜的故事結尾？

　　「哥，如果你總要表現那麼成熟大器……既然如此，那就請你，好好的，祝我幸福吧！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對我這麼說過。」

　　「……」

　　閔玧其瞥頭望著窗外，沒有動靜。

　　最後還是鄭號錫習慣性的用笑容化解尷尬。「開玩笑的，下車吧。」

　　（下車吧，我們。）

　　二人默契一致的同時解開安全帶。鄭號錫準備推門的那一刻，閔玧其將他按回駕駛座，極盡所能的以上手臂力量壓制住對方，另手將鄭號錫的臉扳向自己，狠狠的吻了上去。

　　窄小的空間讓人難以掙扎，鄭號錫只能一手死命抓著方向盤，一手握拳抵在自己的膝蓋上緣，指節泛白。

　　兩舌交纏得難分難捨，每一口鼻息、每一次吸吮，都帶著強烈的熟悉；鄭號錫習慣咬著閔玧其的下唇時，閔玧其會用舌尖挑逗對方的唇珠，那是他倆共用的身體語言，語意裡盡是一心一意。

　　吻到不得不離開彼此，換得空氣喘息，閔玧其的手指溫柔地撫著鄭號錫的臉頰、耳廓，額頭抵著額頭，輕喚著「錫錫啊」。

　　鄭號錫深吸口氣，拼命忍淚。

　　「哥、究竟為什麼，現在要這樣呢……」

　　不再緊抓著方向盤，鄭號錫終於主動伸手擁抱閔玧其。

　　低著頭的他，眼淚一顆顆的掉進閔玧其的黑色長褲，浸潤成一個個比黑更黑的印記，深到閔玧其的骨髓裡，又燙又痛，又喜歡。

　　閔玧其大掌輕拂著鄭號錫的漂亮的後腦勺，也不催促，靜靜的等著鄭號錫把內心裡的委屈哭完。

　　於是當鄭號錫肯抬頭時，閔玧其好高興！

　　可是鄭號錫瞬間表情又變得難看。

　　在閔玧其看不見的車外不遠處，站著一個女孩，顯然杵在那裡好一會兒。女孩似乎也發現了車內的人已經注意到她，立刻慌張的轉身跑走。

　　陡然間看見即將與自己結婚的女子，鄭號錫立開推開閔玧其，開了車門，追了上去。

　　閔玧其微愣地看著窗外發生的一切：鄭號錫拉著女孩的手腕，女孩甩開，加大腳步往電梯方向走……直到，電梯門關上，同時帶走了鄭號錫。

　　這傢伙行李來不及拿、鑰匙也來不及抽走。

　　閔玧其在車裡又坐了一會兒，試著重新思考，卻只有即將窒息的壓迫感。他想應該是地下室空氣不流通的緣故。

　　在他看來，鄭號錫剛才已經做出最後的選擇。看樣子，接下來得自己想辦法搭車回家了。

　　他是 Agust D，大邱來的閔玧其，是不會跟女人搶男人的。

　　臨走之際，閔玧其在微微起霧的車窗上寫了幾個字，便離開。

　　在水霧沒有完全散去以前，一對人影立在車前，讀到了閔玧其的留言：

　　祝你幸福

=== Fin.? Not To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