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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天,72小時,4320分鐘,259200秒。

 

  閔玧其規定自己必須在25萬秒的時間,將一段累積超過十年的感情稀釋成水。沒為什麼,純粹是如果想在這唯一的一次人生繼續呼吸下去的話,就非得這麼做。

  他計算好了,25萬秒之後,「鄭號錫」三個字的意思等同於有著革命情感、出生入死、共創彼此花樣年華的好弟兄。

  然後沒了。

  就這樣。

  完美。

 

  第一階段共86400秒。

    閔玧其約了團內酒伴朴智旻,兩人陸續從白天喝到晚上,宿舍喝到漢江。出發前往漢江時,說好各自帶來兩手啤酒,且鄭重約束彼此「今日的談話中,不帶有任何一點希望」。

  朴智旻喝到第四罐時,人還算清醒,第七罐時嚷著想上廁所,第十罐時索幸彎身在閔玧其的肩頭小憩,剩下兩罐讓閔玧其一併解決。

  閔玧其天馬行空亂想了許多事,某個畫面、某件事、某句話……全都失序地繞著意識轉圈……回憶太滿也很累人。

  認識鄭號錫時他才不過十七歲,一起守著間資源人力都堪稱短缺的小公司,連生病住院都是練習生們自己相互照應,他們挺過來了。出道四年踏上世界級的紅毯,他們走過來了。閔玧其如願成為版稅富翁、鄭號錫憑著出色的舞台演出屢屢獲邀合作機會,他們看見彼此的蛻變--從勇敢作夢的男孩,到獨當一面的男人。

  閔玧其看著鄭號錫時,眼神通常熾熱且驕傲;鄭號錫就算接收到了也會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假裝注意力在他處,貌似冷處理。然而私下的鄭號錫,對事有任何的不確定,最最仰賴的還是閔玧其的意見,得要閔玧其給個肯定的說詞,鄭號錫才不再自疑。

  這些片段在上個月以前,都還是日常的一部份,如今這些紛飛的意念卻陡然降落成為靈感,閔玧其快速的用手機記下的同時,也覺得諷刺。

  「失戀」與「分手」並不一定畫上等號。閔玧其充其量只能說自己失戀了;只因他跟鄭號錫之間,不曾有過確認彼此關係的「承諾」存在。他們靠著默契與習慣維繫彼此的互動;相處起來從不像熱戀情侶,也沒相約一起歡渡過什麼重要節日。就只是--

  不管誰落了單,另一個總會再放慢一點速度,等待對方跟上……

  不管誰身體不適,另一個總是不眠不休的守候,陪著複診、叮嚀吃藥……

  不管誰吃了什麼美味,離開前總會再瀏覽一遍菜單,點上一份對方喜歡的口味外帶……

  在宿舍裡,他們各自擁有房間與室友,從沒刻意要求同室而寢擾亂團風。

  工作室就算亮著燈,閔玧其可能已累趴在桌上,鄭號錫知道什麼時候該悄聲進入,替他存檔、替他蓋上薄毯、輕聲說句「辛苦了,明天見」,才關燈離開。

  鄭號錫嘴角垮了下來,不一定是因為雕舞不順利,更可能是忘了用餐正在鬧胃疼,需要有人強制切掉音樂並拉著手離開練習室,他過度燃燒的舞魂才會冷卻。

  影音產品暨音響大展時,閔玧其經常逛到忘我,鄭號錫曉得要去哪個位置把這位失心瘋的「3C機械控」找回來。

  歐美知名唱跳歌手來到首爾開演唱會,即便閔玧其沒有太覺得有趣,也會備妥兩張票,讓鄭號錫可以約著有同樣興味的朋友一塊兒。

  閔玧其當兵時,鄭號錫不落一次的總會去看他;反過來也是。

  閔玧其退伍了,鄭號錫陪著他補回了時間的落差,讓工作迅速上軌道;反過來也是。

  他們的愛情混雜在日常裡,沒有哪一個日期是特別需要煙花、蛋糕或飾品註記--即使是每年的五月六日,也就是如常的聆聽一段旋律,啜飲手中的咖啡,並在音符滑進各自耳朵裡所帶來驚豔之處,抬起眼,露出一抹對方了然於心的淺笑。

  再不然,就是受著金碩珍的命令,兩人協力到大樓樓頂一次晒足七大床的被子。這時候鄭號錫會勤勤懇懇的邊唸邊做事,閔玧其自顧自地找到了有陰影的地方,一邊耳機掛著,一邊聽著鄭號錫說話的內容,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

  當然也有生理極度渴望的時候:簡單的擁抱,熾熱的狂吻,到相互佔有,並在翌日的晨光與熟悉的體溫當中睜開眼,相視微笑。

  不曾動地驚天,就是老實地過日子而已。

  所以現在這個情況,閔玧其還真的不知道該從何傷心起。

  只是反覆想起鄭號錫推開車門,追著別人身影的畫面,整個身體竟比年輕時摔車弄斷了肩膀還要疼痛。

 

  第二階段86401 -- 172800秒。

  全世界都在找閔玧其。

  所以大家都來煩朴智旻;因為他是最後一個看到閔玧其的人。但朴智旻真的不曉得上哪兒找人!畢竟他只記得和玧其哥兩人拼酒從觀日拼到賞月,不醉死也喝茫。當意識完全清楚時,已是從自己的床上醒來,連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

  首爾混亂到傍晚仍沒頭緒,最後只好驚擾閔玧其的父母。

  剛從血腸店做完生意返家的兩位長輩被問得一頭霧水,搞清楚狀況後心裡也焦急。正準備加入尋人行列時,平常無人的房門卻突然開啟--

  「松月?!」父母瞪大眼望著突然出現在家的閔玧其。這孩子什麼時候回大邱的?瞧那睡塌了的亂髮,一身家居服,敢情已待在房內睡了好長一段時間,只是沒人發現。

  到底是媽媽心疼兒子,雖然有滿肚子的疑惑,但遠比不上先餵飽孩子再說。閔玧其在父母的注視下,低著頭靜靜吃完一餐。回過頭簡單收拾,便說要搭夜車回首爾。

  知子莫若父,雖不曉得松月發生什麼事,卻隱隱然覺得是跟感情有關。「有對象的話,下次一起帶回來吧。」父親說。

  「如果是號錫,也可以嗎?」閔玧其冷不防的撂下這句。

  媽媽嚇了一跳,「號錫」是長年跟兒子非常要好的那個漂亮男孩吧?她有些反應不及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你喜歡,就可以。」父親非常鎮定。他已經曉得這個兒子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有著一旦認真起來,誰也無法左右的韌性與意志。

  面對父母無條件的接納與包容,閔玧其最終也只能嘴角略略揚起像是苦笑。

 

  夜裡沒有大邱直飛仁川的飛機,第三階段172801秒,始於回首爾的高速巴士。

  閔玧其取出筆電,專心的處理E-mail、回覆塞爆的簡訊,並將這幾天記下的韻腳、歌詞輸入成檔案,試著搭配旋律。認真了幾個鐘頭,抵達首爾時,正好迎向日出。

  因為更複雜的編曲工作需要其他器材的輔助,接著馬不停蹄的進了公司。任性怠工的後果,今天說什麼也要進度超前,給相關工作人員們一個交待。

  理論上應該是這樣沒錯。

  當閔玧其踏入清晨尚且無人的公司,途經掛名「Hope World」的工作室外,卻逐漸緩下腳步。低頭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按下密碼鎖,進入。

  空氣中充滿著鄭號錫的味道,像是甜杏、又像是鈴蘭、更像是晒過太陽的鬆軟棉花……真想現在就把人給抓過來,將他全身上下好好吻一遍,狠狠嗅個過癮。然而印象中似乎從沒這麼激情過。

  還有一件事到頭來終究沒能做成。那是在閔玧其腦海中演練數十萬遍的浪漫:有朝一日,他會若無其事的走近戀人身旁,並在戀人看向遠方時,用兩掌圈成一個小話筒,輕附在對方耳上,以此生最真誠的語調承諾著:

 

  --鄭號錫,可以了。你不再自由。

 

  這房間的主人規矩太好,收拾得過分乾淨,甚至連一件可以抱在懷裡思念的所有物也沒有。第218309秒,閔玧其胸口堵得難受,於是任意坐在地上,埋首膝間,哭累。

 

  22萬秒過去,「Hope World」門外再度鎖起了嗶嗶的按鍵解鎖聲。

  鄭號錫一進入,就被地上那縮成一小團的人影嚇得叫出聲。

  被吵醒、腦子還暈乎乎的閔玧其不滿的爆粗口,但一見場景不對,驟然坐起身--我在哪裡?我在幹嘛?

  「哥,原來你在這裡!」鄭號錫一臉擔心的蹲在閔玧其面前。

  太靠近了!閔玧其倏地慌張,畢竟還沒為兩人的再見面做足準備。

    「大家找你找瘋了!你再不出現,都要報警了!」鄭號錫說的激動,「你沒事吧?有不舒服嗎?」

  鄭號錫正伸手想要探探對方的額溫,卻讓閔玧其假裝甩瀏海的給閃開了。

  「嗯,我沒事。」閔玧其口氣平淡,心急地只想離開,省得被問--

 

  「但是,哥為什麼會在這兒?」

 

  人生多半是這樣,愈想逃避的事,愈是會發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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